《我給記憶命名》是臺灣詩人席慕蓉的一本回憶之書，從她年輕時的日記中摘取人生諸多時刻。近日，席慕蓉來京，就這本新書接受記者專訪。席慕蓉以一顆詩心感性地捕捉周遭一切，回憶童年、父親，她落淚不止；談?wù)摴释?、友情，她一往情深。童心不老?6歲的席慕蓉如同一個美好的小女孩一樣，敏感、知性、坦然。

旁觀自己 盛名隨時可拿走

很小的時候，面對生活的變遷，席慕蓉就成了自己的旁觀者。對待自己因詩歌而擁有的盛名，她也同樣是個旁觀者。

從初二的時候，席慕蓉開始寫日記，那個時候她剛剛隨家人從香港到臺灣。轉(zhuǎn)入新學(xué)校，初來乍到，她沒有找到朋友，日記本成了她唯一的朋友。在《我給記憶命名》這本新書中，席慕蓉選登那時的日記，“我常?？是髳?，希望聽到別人對我的贊美，我喜歡熱鬧，我愛出風(fēng)頭，我常常做白日夢，也許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出國讀書，也許有一天我回家了，回到我明駝瀚海的故鄉(xiāng)……”

席慕蓉后來到比利時留學(xué)，這些日記本被仔細(xì)珍藏，這是席慕蓉家的一個美好傳統(tǒng)。席慕蓉回憶，媽媽會拿出一個書籃，將孩子們舍不得丟掉的東西放在里面，一旦回國，這些珍藏將被打開，一切都還在，“我留下了日記，大姐留下了樂譜、錄音帶，二姐留下的也是日記。”

席慕蓉最初的詩作也正是寫在這些日記本上。她說，寫詩對她而言是興趣，她的主業(yè)是畫畫，即便她的詩集暢銷，也從未因此丟掉畫畫，“我喜歡教書，教書對我不是負(fù)擔(dān)，我喜歡和年輕學(xué)生一起畫畫。”

上世紀(jì)八九十年代，席慕蓉的詩作在大陸走紅。時隔多年，她說，當(dāng)時沒有預(yù)想到在大陸掀起熱潮，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，“對暢銷帶來的所有事情，我曾覺得很害怕，人家給我的盛名，也可以拿走，我還是自己過我的日子。”她更無法回答自己詩集走紅的原因，“我的不回答不是說看不起自己寫的詩，大家喜歡我的詩，我覺得很溫暖。對年輕時寫的詩，我很珍惜。”

旁聽家鄉(xiāng) 大自然是“原文”

“我所知道的蒙古族文化差遠(yuǎn)了，這么多年過去了，我還是一個旁聽生。”席慕蓉說，她曾經(jīng)回故鄉(xiāng)努力去尋找牧馬人，跟牧馬人走了5年，但離真正透徹地了解蒙古族文化還很不夠。

2014年6月，席慕蓉來到母親的家鄉(xiāng)——內(nèi)蒙古克什克騰草原參加一次國際學(xué)術(shù)會議，會中她見到內(nèi)蒙古大學(xué)蘇德比力格教授并讀到他的論文，這才真正走近自己的外祖父慕容嘎。席慕蓉說，正是這一次會議，才有了寫《我給記憶命名》的緣起。

新書中，收入席慕蓉寫于1989年8月31日的一篇日記，那是她首次回到家鄉(xiāng)的日子，“無邊無際的起伏，藍(lán)天上云朵如塊狀群列，第一次看到那么整齊的云朵，那么干凈的草原，卻又覺得分明見過。”席慕蓉說，回家了，她會突然在深夜的草原中間放聲大哭，“只有我一個人，站在我父親認(rèn)得的星空之下，站在他曾經(jīng)奔跑過的無邊大地上。”小時候她常常聽父母說自己的老家，但后來不再說起，一旦踏上故土，才知道他們丟掉的是怎樣的故鄉(xiāng)，“那么大的故鄉(xiāng)，那么大的高原，那樣的山河，那樣的文化。”時光流逝，席慕蓉讀懂了父母，她終于明白，回憶本身對他們太過殘忍。她也深刻意識到，一個家族、一個族群的記憶不能停頓、切斷。

至今，席慕蓉踏上草原故土已經(jīng)30年。“從小希望自己可以用蒙文寫詩，但后來發(fā)現(xiàn)這件事做不到。”她笑稱，現(xiàn)在好像做到了，因為有朋友幫她翻譯。今年4月，席慕蓉參加內(nèi)蒙古衛(wèi)視《與詩同行》節(jié)目，與自己的譯者一同朗誦了《在詩的深處》，不同的是，譯者用蒙語，而她用漢語。

“40多歲回來的時候，覺得自己回來太晚了。”席慕蓉說，多次回到故鄉(xiāng)，讀了一些東西，看了一些東西，但還是不夠，“怎么才能夠，還要站在那塊土地上，大自然才是原文，我們寫的東西都是翻譯。”

傾聽長者 葉嘉瑩的“追星族”

對76歲的席慕蓉而言，傾聽長者，同樣在她的一生中是個重要主題。前幾天，葉嘉瑩先生過95歲壽辰，席慕蓉專程趕往天津，去給葉先生祝壽。關(guān)于席慕蓉的詩歌創(chuàng)作，葉嘉瑩一直保持關(guān)注，評點(diǎn)也總是不留情面。

從2010年開始，席慕蓉發(fā)表了英雄敘事組詩。她清楚記得，葉先生當(dāng)時就打來電話，語氣很急地說：“為什么要寫這首詩，很奇怪，和以前的詩不一樣。”因為，葉嘉瑩是希望她繼續(xù)寫感性的抒情詩。

不過，后來葉嘉瑩建議她多寫幾首，于是她研究了蒙古秘史，寫下《英雄哲別》和《鎖兒罕失剌》。但這幾首詩寫完以后，葉先生還說不好。“我和葉嘉瑩先生解釋，這些詩是我非寫不可，以前的創(chuàng)作，是詩歌來找我，然后我寫出來；現(xiàn)在這些英雄組歌，是我自己去找這些詩，我想要把這些英雄寫出來。”最終，她的詩作得到葉嘉瑩認(rèn)可，“那就寫吧，是值得的。”

席慕蓉說自己是葉嘉瑩的“追星族”，但凡遇到葉嘉瑩的講座，她都會參加，并記筆記，她盛贊葉嘉瑩是“老師中的老師”。席慕蓉回憶，有一天去聽講座，有學(xué)生問葉先生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想做什么，葉嘉瑩回答說，希望來生能談一場戀愛。“葉先生這個回答很動人，她的意思是希望好好愛上一個人，被一個人好好所愛。”席慕蓉更有自己的注解，她認(rèn)為，愛情沒有一定的規(guī)則，如果真的好好愛上一個人，即便那個人不愛你，也會得到愛情中的一部分。她更一再說，“當(dāng)然我不會因為寫了情詩，就做別人的顧問，我不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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